第399章 父子对话（三）

云景帝犹豫了一会儿，问出了最后一个，也是他心底最为在意的问题。

“知璞……你怎么会封了那个裴长宁为帝师呢？”

对外说是曾经教导过他，但他这个做父皇的知道，知璞压根就没有长时间离开过皇宫。

要说他见过裴长宁，他相信。

可要说他俩有师徒之谊，那他是绝不相信的。

“哦，这个啊！”萧知璞一脸无辜地说着，“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，被父皇一骂，差点忘记了。”

云景帝气结。

到底是谁骂谁？

这倒打一耙的本事，究竟是跟谁学的？

萧知璞没理会他脸上的纠结，他自顾自地说道：“父皇是不是在心里觉得我跟长宁叔父压根就没有交集？其实不是的，他是我表哥的师兄，我在表哥那里，经常能见到他。”

云景帝愣住了，“他是顾安域的师兄？”

可他跟顾安域的父母才是一辈儿的人啊！又怎么会做了他的师兄呢？

往深处一思索，立刻就明白了。

还能为什么？自然是为了障他的眼了。

想到这里，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。

沈潆洄毕竟是他的妃子，不管他对她有没有感情，他都不愿意看到她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。

说得严重一点，这是在挑衅他身为帝王的威严。

萧知璞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，他特意强调了一句，“您可别瞎想，母妃入宫后，长宁叔父就跟她再也没有联系了。他之所以会照顾表哥，也只是因为母妃当年实在没有可托付之人了，那时候舅舅才十来岁，表哥更小，只有几个月……”

云景帝不说话了。

说起来，这件事情是他理亏。

当年他只想让裴家不痛快，压根就没有想过沈潆洄一旦入宫，年幼的沈渐鸿和还是婴孩的顾安域该怎么过活。

沈家没有近亲，且当时沈怀光的罪名未消，想来那些远亲故旧也不愿意沾他们的边。

裴长宁能在被背叛之后，还接下了养育幼儿的艰难任务，想来……他对她用情至深。

很奇异，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不悦。

事实上，在沈潆洄没有入宫之前，甚至再往前……知瑜还活着的时候，裴长宁还是比较亲近他这个姐夫的。

那个时候，他曾经笑着跟他开玩笑道：“姐夫，我长大后就去经商，到时候给您当钱袋子。”

后来他果然去经商了，只是他再也没有进过宫，也没有再见过他这个姐夫。

前几日在崇敬殿门口匆匆一瞥，他看起来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，已经完全找不到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子了。

萧知璞观他的表情有了软化的迹象，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嘲弄。

现在心软有什么用？

当初你在背后放冷箭的时候，也没见有半点犹豫之心。

他不知道父皇在这件事情中有没有得到报复后的满足感，他只知道……母妃和长宁叔父的一生都被这个恶作剧给毁掉了。

若是他能够选择，他宁可自己一辈子不要出生，也想母妃和长宁叔父能过得比现在好一些。

云景帝迟疑了一会儿，他又开口问道：“你在你表哥那里见到他……他教你念书习武了吗？难道他一点也不介意你的出身吗？”

闻言，萧知璞的脸色黯淡了下来。

他叹了一声气，低声开口道：“其实我是到后来才知道长宁叔父和母妃之间的旧事的……那一刻，我真的觉得他挺不容易的，未婚妻嫁给别人了，他还得替她养外甥，甚至就连她生的儿子也整日缠着他……”

这话听得……云景帝心里真是无比别扭。

你同情谁不好，去同情你亲娘的前未婚夫？这将你亲爹置于何地了？

心里不舒畅，说出来的话也就比较难听了，“既然之前遮遮掩掩了那么多年，那现在又何必告诉朕呢？”

这是打量着老子就算再生气，也什么都做不了了，是吧？

萧知璞笑了，“我只是想告诉父皇，我跟表哥，跟长宁叔父，跟裴家并不是只有利益关系，我相信我们不会走到互相猜疑的那一天的，这一点……还请父皇放心吧！”

云景帝看着他脸上的笑容，觉得真是刺眼至极。

他没好气道：“你想得很美好，裴家人也会那样想吗？之前是为了共同的目的才走到一起的，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了，这中间的矛盾还能掩盖得了？别的不说，皇后和端妃一起在宫里二十多年了，两个人之间的芥蒂从来没有消除过，若不是因为你的亲事，她们恐怕还得继续僵持下去……”

萧知璞定定地看着他，他突然开口问道：“父皇，您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呢？您说了这么多，不就是想知道我对母妃和长宁叔父之间的事情到底持什么看法吗？说得再直白一些，您不就是想问问我……到底会不会趁着您不在，成全他们两个吗？”

云景帝不说话了。

事实上，从他得知知璞封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太妃开始，他的心里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他安慰自己，知璞跟那个裴长宁又没有什么感情，他不可能会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事情。

可知璞又封了裴长宁做帝师，显然这中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。

他的心里十分不踏实。

不管他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纳的沈潆洄，但她是他孩子的母亲总归是事实，他不能容许她做出抹黑他们父子脸面的事情，绝不容许！

萧知璞沉思了一会儿，他开口道：“不封太后是母妃自个儿的意思，她说她欠了裴家良多，不想再跟母后抢尊荣……我拗不过她的想法，就只能听了她的。”

停顿了一下，他继续说道：“至于她和长宁叔父的事情，老实说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……若是长宁叔父有勇气来找我要人，母妃也有勇气跟他走……或许，我会成全他们也说不定……”

“不行！”

云景帝铁青了脸。

“若她没有生育皇子，朕可能也不愿意管这等闲事，又或者她生的皇子不起眼，朕或许也能睁只眼，闭只眼……可她是新帝的生母，万众瞩目，朕不允许她做出有辱我大晟王朝脸面的事情！”

萧知璞皱着眉头看着他，“我都不介意，您介意什么呢？哦……也别说得那样冠冕堂皇了，其实您就是霸道、独断，不能忍受任何人对您不忠……就跟丽贵妃养的小狗似的，哪怕它不想吃的东西，也不允许别的狗来吃……”

“萧知璞！”
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云景帝就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砸向了他。

他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，“你这个不孝子，竟然敢把朕比做小狗！”

幸亏萧知璞反应快，那个茶盏顺着他的鬓边滑了下去，堪堪在他身后变成了碎片。

他站了起来，冷淡地开口道：“既然咱们父子之间的谈话不够愉快，那还是不要再进行下去了，父皇……一会儿我就让桂忠帮您收拾行李，天黑前就搬到落霞宫去吧！”

云景帝正想要追问，萧知璞又回过了头，他好心好意地劝道：“至于其他事情……我奉劝您，不该您操心的，还是不要管那么多为好……不然的话，您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不好过……”

说完这句话，他转身离开了崇敬殿。

完全不顾及身后，他的生父那张气得快要变形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