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7章 安然神伤（二）

与二哥二嫂分手之后，顾安然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。

他不想回家。

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，父亲这两日病倒了，卧床不起。

母亲的丧事有大哥和蒋氏嫂嫂操持，他在家里也帮不上忙，还不如出来透透气，也好逃避一下那个沉闷的氛围。

一直走了许久，等他抬起头，看到平远侯府那四个古朴厚重的大字时，他的心里掠过了一阵苦笑。

他怎么又走到这里了？

被宋璋看见了，少不得又要挖苦他几句。

再说，他身上还戴着重孝，实在不适宜站在人家的大门口。

他刚转过身，准备离开的时候，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，“林疏桐，你就这么走了啊？”

顾安然全身僵住。

他想要回头，可双脚就像定住了一样，半天都动弹不了。

梁夕颜走到了他的对面，她笑着开口问道：“怎么，才几个月不见，你就不认识我了？”

顾安然沉默地摇了摇头。

又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喑哑着嗓子，从牙齿里挤出了一句话，“你……怎么回来了？”

“我为什么不能回来？”梁夕颜反问道：“我的家也在京城啊！”

新帝登基，不仅让大表哥顺顺利利地袭了爵位，还升了他的官职。

蒋少卿升任寺卿之后，他原本的职位就空出来了，新帝问及蒋寺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，他直接举荐了大表哥，新帝同意了。

这样的喜事，姑母第一时间就写信告知了她。

她心里高兴之余，忙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，想要跟家人一起分享这喜悦之情。

没想到刚一进京，就听说了惠阳长公主暴毙一事。

顾安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

宋家总算是苦尽甘来了，他替他们感到高兴。

可宋家的一切霉运都是他母亲带给他们的，他又实在说不出祝贺的话来。

最后只能低声道：“挺好的，挺好的。”

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结果，这真的挺好的。

梁夕颜见他这副要哭不哭，要笑不笑的模样，她也有些笑不出来了。

两个人一时间相顾无语，气氛十分生硬。

又过了许久，顾安然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：“夕颜，若是我说……我愿意放弃自己的所有过去，甚至放弃‘顾安然’这个名字，永远只做林疏桐……那么，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到……最初的那副模样吗？”

梁夕颜看着他，心情复杂地问道：“最初的模样……又是哪副模样呢？”

顾安然仰起头，努力不让眼底的泪水流下来，他故作释然地开口道：“就是……你叫我师兄的模样啊！像最初那样子，咱们互帮互助，一起学习，一起进步。”

他不再奢求能与她更进一步了。

能回到之前朝夕相对、和平共处的模样，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

梁夕颜的眼底也有些泛红，她勉强笑道：“怎么不行？咱们原本就是同门，是正经的师兄妹啊！”

顾安然笑了，他感慨万千道：“那就好……那样的话，我就敢回凤凰山了……”

梁夕颜被他给逗笑了，“我若是不答应的话，难道你还不敢回去了吗？”

她完全是开玩笑的，谁知顾安然竟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。

他说：“是啊！你若不答应的话……我真不敢回去……”

他害怕看到她为难的样子，更害怕她对自己避之不及。

梁夕颜心里有些难过。

以前的他，是凤凰山上出了名的小霸王，何曾看到过他如此不自信的模样了？

顾安然有些不舍地开口道：“我身上不吉……不能在这里久待……夕颜，等你走的时候……”

他原本想说——等走的时候，说上一声，两人可以结伴同行，一路上互相有个照应。

可一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，他的心里顿时又黯然了。

他开口道：“我走了……你多保重……”

梁夕颜没有挽留他。

她看着顾安然落寞独行的背影，心里有些酸涩难忍。

宋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，“若你真的舍不得他，可以叫住他的。”

梁夕颜回身，她笑着说道：“不过是师兄妹的关系，说什么舍不舍得的……听起来也太肉麻了……”

宋璋没有笑。

他神情认真地开口道：“夕颜，你姓梁不姓宋，没必要让宋家的旧事束缚了自己的一生。”

他对顾家人是没有任何好感的。

可这个顾安然，看起来跟他的父兄完全不同，他不能因为自己心底的偏见，就阻碍了夕颜追求幸福的权利。

梁夕颜怔了怔，她苦笑着开口道：“表哥不用劝我了，这样就挺好的。”

她是不姓宋，可她由宋家抚养长大，享受了姓宋的荣耀，现在却不愿维护宋氏的尊严，这话说出来，她自己都觉得太不像话了。

还有她的姑母，姑母深恨顾家，她一直执拗地认为，姑丈之所以会英年早逝，就是受了弟弟早亡的打击，以及宋家在夹缝中生存的压力。

她是姑母在娘家唯一的亲人了，若她都不维护她，姑母心里会难过的。

宋璋沉默了一会儿，他开口说道：“你知道云离王吗？”

梁夕颜愣了愣，“表哥是说顾家二公子顾安域吗？”

她知道这个人。

顾家二公子的名声不好，不好到她在凤凰山的时候也曾听说过。

那个时候，来自京城的几个学子在闲暇时议论他，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。

林疏桐当场就恼了，跟那几个人狠狠地打了一架。

她当时还挺疑惑的，甚至怀疑过他跟沈家有亲戚关系，但从没有怀疑过他是顾家人。

毕竟只要是京城人就知道，顾安域与顾家人从无来往，比陌生人还不如。

宋璋点了点头，他开口道：“顾安域也是顾家血脉，但他从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血统，一直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日子。现在他成了家，封了王，这京城里……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他了。”

梁夕颜愣住。

表哥这是在开解她吗？

她想了想，最终还是落寞地摇了摇头，“表哥，云离王只是顾家血脉，顾安然不同……他还是惠阳长公主的血脉。”

比起顾望，宋家人显然更恨的是萧泠月。

毕竟，她才是害得宋家家败人亡的罪魁祸首。

宋璋还想说话，梁夕颜直接打断了他，“表哥，你不必再说了，这件事情……我心里有数，以后不要再提了，万一被姑母听出了苗头，她心里会很伤心。”

宋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。

他舍不得委屈夕颜，可他也没有把握说服自己的娘亲。

只能先这样了。

人活在世上，哪能一点遗憾都没有呢？

还是以平常心待之，顺其自然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