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8章 进入枫陵（二）

随着厚重的大门开启，里面出现了一条黑暗狭长的甬道。

吴山将火把递给了顾安域，然后弓起身子，恭敬行礼道：“老奴身份低微，就不去打扰帝后的亡灵了。”

顾安域点了点头。

他一手执起火把，一手牵着蒋清漓，轻声开口道：“阿堇，咱们走吧！”

蒋清漓走在他的身侧。

尽管这条路静谧、幽深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森然冷意，但她却觉得十分安心。

因为有他在自己的身边，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，她都觉得毫不畏惧了。

他们走了两百米左右，前面又出现了一扇门。

跟墓室里常用的石门不同，这是一扇木制的门，不知具体是哪个种类的木头做的，经过上百年的岁月洗礼，依然没有丝毫损坏。

两人对视了一眼，然后同时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木门。

映入眼帘的，是一个正厅。

没错，就是小宅院里常见的那种，兼具了客厅、餐厅、书房等多种功用的小厅。

正中放置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。

一侧的角落摆了书桌和书架，上面放了许多书籍字画，已然落了厚厚的灰尘。

另一侧则挂着一个布帘，按照布局惯例，那里应该是主人家的卧室。

蒋清漓有些发懵。

虽然大晟朝有“事死如事生”的丧葬习俗，可云枫和颜嘉两个人生前是住在皇宫里的啊！

就算他们过得再简朴，住的宫殿也不可能这样狭小、逼仄吧？

说句不中听的，京城里随随便便找一个七品八品小官，住的宅子估计都比这个要大得多。

顾安域也有些苦笑。

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，云枫折磨的人只有他自己，他一定不会舍得委屈颜嘉的。

现在看来，他真是小看他的狠心了。

蒋清漓伸手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本书。

虽然有些发黄老旧，但她还是能够看出来，这是一本医书。

她随意地翻开了其中一页。

里面有很详细的批注，字迹清隽、秀雅，很轻易就能让人看出来，主人应该是一名女子。

顾安域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，“……这是什么？”

蒋清漓将书卷递给了他，她又在书架上找了一本类似兵法的书籍翻看。

这个字迹就大气磅礴多了。

笔触锋利，但不尖锐，甚至还有几分刻意的低调在里面。

观其字形，主人应该是一个性格比较内敛的人。

蒋清漓不由地看向了顾安域，脑海里浮现出他那张牙舞爪的字迹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。

百年沧海桑田，流逝的是光阴，改变的却是那个人被禁锢的灵魂。

不过，若是能够选择的话，她还是更希望他是现在这副模样的，至少活得轻松一些。

顾安域有些奇怪，“阿堇，你在笑什么呢？”

蒋清漓指着书上的字给他看，“在笑云枫的字比你写得好看。”

顾安域低头看了一眼，忍不住拉下了嘴角。

好吧！这还真是一件无可辩驳的事情。

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，“字写得好看有什么用？他不还是弄丢了自己的爱人吗？”

蒋清漓听了他这句话，心底莫名地揪了一下。

她下意识地看向布帘的后面，口中喃喃道：“不要那样说，这不能怪他，他已经过得很苦了……”

顾安域皱紧了眉头。

这就是他为什么总不愿意提及云枫的缘故了。

因为只要提到他，阿堇就会无条件地心疼他，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。

就好像，阿堇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。

蒋清漓没注意到他的异样，她再次看了看周围的景象，有些犹豫地开口道：“我猜……这里应该是比照云枫和颜嘉进宫前居住的地方建造的。”

大概在他最后的那段岁月里，回想起的所有美好都是他和颜嘉刚成亲的那段时光吧？

他至死也没有放下那段感情，所以他将记忆中的那段眷恋不舍搬到了自己的陵寝。

顾安域听了她的话，也有些沉默了。

又过了许久，他叹息道：“世人眼中的寒酸，在云枫看来……大概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平凡幸福吧？”

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他一定在想，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，若他是正常的场合下遇见颜嘉……那他一定能够跟她一起白头到老吧？

可惜，人生没有如果。

蒋清漓见他满目苍凉，忍不住捉住他的手，开口安慰道：“他做这一切还是有意义的啊！至少……他促成了你我之间的姻缘。”

其实她心里也清楚，促成她和顾安域姻缘的并不是云枫，而是她自己的奇特经历。

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，她逐渐开始相信因果轮回。

她开始相信，她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奇遇，与云枫的赤诚有关系，与颜嘉临终前的不甘心也有关系。

顾安域听她这样说，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不少。

他将蒋清漓拉进了自己的怀里，低声开口道：“阿堇……不要离开我……”

若是他像云枫一样痛失所爱，他可能还不如他坚强忍耐呢！

他大概是这个世上最能够理解云枫的人了。

在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，他们的生活平静而乏味，可一旦享受过那种温暖，最后却又被残忍地夺走了，那可能比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还要让人绝望。

蒋清漓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她开玩笑道：“我自然不会离开你……你没听京城那些人议论吗？我是因为嫁给了你，才一步登天成为王妃的……我可得牢牢地抱住你这个大腿才行。”

顾安域摇了摇头，他心情复杂地开口道：“他们是胡说的……你很好，本来就很好……”

就算没有他，她有自己热爱的事业，有坚韧不拔的内心，将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。

反倒是他，在遇到了她之后，才得到了一生最大的救赎。

在遇到她之前，他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，每天都麻木地重复上一天的内容，了无生趣。

甚至有的时候，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比师父还要苍老无力。

可他遇到了她。

和她成亲之后，他才逐渐对未来有了期待，有了向往，也有了不顾一切去奔赴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