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章 将军之约

弄墨把一个桐木箱子放在桌上，打开后从里面依次拿出一整套银针，白纱帕子，烧酒等物。

秦栩先给韩亦婍诊脉，断定她是小产失血失调，又寒邪入体，便先施针，又叫人煮了汤药。

煎药的时候，弄墨把茜儿叫出去交代她该如何挑拣药材，如何看管煎药的火候等。等汤药的时候，顺便问她今日是如何带着韩亦婍逃出来的。

茜儿抹了把脸，如释重负地笑道：“我偷了他们上元节要放的炮竹，一股脑丢进了灶膛里。”

弄墨当即对这小丫头刮目相看：“你可真豁的出去。”

茜儿咽了一口唾沫：“没有办法呀，再不豁出去，我跟姑娘都得死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弄墨自然知道大户人家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，时时事事都跟在主子身边，主子的所有隐私之事她们都知道。

若主子出事，她们也断然没有活路。只看余敏嘉身边被烧死的春云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冬雨，便可知晓。

所以这茜儿看上去是为韩亦婍谋生路，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找一条活路。

秦栩忙完之后，往厢房来见穆旭东。

林簇闲着无事，已经靠在榻上睡着了。穆旭东正拿着一个话本子百无聊赖地翻着。

“咳咳。”秦栩进门口咳嗽了两声。

“忙完了？”穆旭东放下话本，又扫了一眼睡得打鼾的林簇，想要把人踹醒，又觉得这货睡死也挺好，至少不碍事。

秦栩在穆旭东对面坐下，皱眉问：“韩亦婍这颗棋子……放在什么地方最好呢？”

穆旭东冷笑道：“惠妃的死对头是周皇后。她们两个半斤对八两，要我说，把她送到周皇后手里最好。”

“这是个好地方。可是要不动声色的把人送过去，要好好安排一下。皇城司那边……”秦栩想到了沈让。

“这事我来安排。她需要养几天？至少要保证性命无忧，不然送过去也是颗废子。”

秦栩勾了勾唇角：“三天足矣，我会给她配好保命的药。”

“好。咱们好人做到底，送佛送到西。干脆替她把仇报了。”

秦栩轻轻地吁了一口气：“假孕争宠这样的罪名不足以把余敏嘉怎么样，但却是个好引子。但愿皇后娘娘别太蠢……”

穆旭东眯了眯眼睛，阳光落在他那双好看的凤眸里，潋滟着邪魅的光芒：“你还别说，那女人如果不是太蠢，也不会被压制的死死的。三天的时间，我再替她铺垫铺垫。”

秦栩点点头，放下手中茶盏说：“你去忙吧。”

“啧！真是无情。”穆旭东无奈地叹道：“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？饭也不赏一口就赶人走？”

秦栩抬头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，笑道：“这里屋子简陋，粗茶淡饭，也不好留你这样的贵人。”

穆旭东哀怨的横了秦栩一眼，起身走到林簇跟前，把人拎起来就往外走。

可怜林小少爷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遭了贼，喊了两声：“来人！救命！”便被穆旭东捂了嘴巴塞进了马车。

·

军粮案审了整整一天，燕霖带消息回来的时候，已经过了晚饭的时候。

“……大家都以为，这桩军粮案牵扯的是户部尚书左柏成，那督粮官葛时是左柏成的同乡嘛。却不料证据都指向梁王，葛时也招供，他们用砂子替换出来的军粮倒卖的银钱，七成都送进了梁王府。”

燕霖喝了一口茶，接着说：“可梁王是皇上的族弟，他的罪名怎么定？刑部袁大人不说话，督察院岑大人装聋作哑，最后还是郁大人说，军粮掺假导致鸣沙关兵败，干系威胁江山社稷，梁王必须重判。”

“重判？”秦栩拨弄着膝头手炉里的炭火，冷笑反问：“怎么重判？跟之前曾家一样，全族流放三千里吗？”

燕墨羽瞪大眼睛问：“啊？全族流放，那不把皇帝和宸王全部兜进去了？”

秦栩笑着捏了捏燕墨羽的脸蛋儿：“傻丫头，判刑之前，他会先被贬为庶人。流放也好，杀头也罢，他都不再是皇族身份。”

“嚯，还能这样玩。”燕墨羽扁了扁嘴巴，一脸的扫兴。

“是啊。”秦栩轻叹一声，手握至高权力的人，一向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，同族犯罪，权贵大臣都能被连累，坐在至尊之位的人却可以这样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摘干净。

但不管怎样，梁王和军粮掺假的事情绑在一起，就不能阻挡元祚的路了。

“姐姐！你在想什么？”燕墨羽推了秦栩一把。

秦栩笑眯眯地说：“我在想，明日赴梁将军之约，去西川侯府做客，我该穿什么衣裳呢？”

“梁将军？西川侯府？你……姐姐！你……”燕墨羽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。

秦栩笑道：“傻丫头！我可是在梁将军面前吹嘘你功夫绝佳，你若是这副傻样，我可没脸带你去人家府上做客。”

“你要去西川侯府做客！还要带我去？！姐姐姐姐……我太喜欢你了！”燕墨羽把秦栩紧紧地搂住晃来晃去，把她晃倒在榻上，俩人笑作一团。

·

第二日天不亮，燕墨羽就穿戴整齐跑到秦栩的房里来等着。

弄墨看着一身盛装的小姑娘，忍不住打趣她道：“墨羽姑娘，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，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相看哪家公子哥儿呢。”

燕墨羽嘴巴一嘟，傲娇地看向屋顶：“哼！哪家的公子哥儿这么大脸？敢跟梁将军比？”

“哎呦！听您这话，满京城的公子哥儿都比不上一个梁将军了？”

燕墨羽摇摇手指：“何止！我看天下的男儿都比不上她！梁将军就是我心中的神祗下凡。”

正在梳妆的秦栩转身叮嘱道：“阿羽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，出去可不许这样口无遮拦。会给梁将军惹祸的。”

燕墨羽忙应道：“姐姐放心，我记住了。”

秦栩穿戴整齐后起身拉了燕墨羽的手：“走吧。先去见母亲，用过早饭咱们就去西川侯府。”

“对了姐姐，咱们准备年礼了吗？我见了梁将军还需要仔细什么？你快说与我。”燕墨羽又问。

“放心，梁将军一代英豪，不计较繁文缛节。你平时怎么样，见了她还怎么样。不需要拘谨，你在她府邸随意自在，便是她这主人待客周到了。”秦栩轻声叮嘱道。

有爵位的将军在元都城都有朝廷赏赐的府邸。西川侯也不例外。

但自从穆虎臣战死之后，梁寒玉即便回京觐见，晚上也是跟随行卫兵一起回城外营地安歇，西川侯府的大门已经关闭了三年。

这日一早，梁寒玉便叫人把府门打开，侯府的里里外外都清扫干净。

有路过的好事者探头探脑，打听西川侯府出什么大事儿了。

侯府留守看房子的老管家挥着扫帚赶人：“今儿我们府上有贵客，不相干的别在这瞎凑热闹。万一冲撞了贵客，小心我家大姑娘挥浮屠刀砍人！”

朝野内外都知道霜月将军的武器除了青霜箭跟月魄弓之外，随身佩戴的是一把浮屠重刀，一刀砍下去，可劈开人骨。

老管家拿浮屠刀吓唬人，西川侯府门口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了。

秦家的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时，这一片前前后后一个闲人的影子都见不到。

“同样是侯府，这里也忒冷清了些。”燕墨羽下车后环顾四周，不满地对燕霖说，“哥，这元都城的人都是狼心狗肺之辈么，怎么都不知道来梁将军府门口凑个热闹。”

燕霖照着小丫头的脑门敲了一下，笑道：“也就你小孩子喜欢热闹。我听说这几年梁将军归京觐见也不住侯府，这里只有看房子的老家人罢了。今日这里里外外打扫的如此干净，可见主人有多用心。”

老管家听见动静迎接出来，一眼看见个粉团玉琢般的小女娃和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儿，忙上前笑道：“可是秦姑娘和燕姑娘到了？哎呀，二位姑娘新年好哇！我家大姑娘久候多时了！”

秦栩浅浅一福，微笑道：“老人家新年吉祥。”

燕墨羽则双手抱拳行江湖豪侠礼：“这位大叔，过年好。”

老管家笑呵呵地问着燕墨羽：“这位就是燕姑娘了吧！果然英姿飒爽，好气度！”

燕霖忙拱手行礼：“在下燕霖，我家小妹自幼顽劣，被家里人骄纵地不知礼数，还请老人家莫怪。”

“哎呀呀！燕公子不要客气！我最喜欢这样豪爽的小姑娘啦！”老管家笑呵呵的侧身弯腰，“秦姑娘，燕公子，燕姑娘，里面请。我家大姑娘在里面张罗呢。”

“给府上添麻烦了。”秦栩心里着实过意不去——关键不管是余家还是秦家都跟这位女将军没什么交情。梁寒玉这般厚待，想必是看在宸王府和冠军侯府的面子上。

秦栩一行人进了府门，老管家引着几人一路往里，穿过前厅，正厅沿着游廊过道一路到了侯府的后花园。

京都富贵人家，家家户户都有个花园子，花园么，顾名思义都养着花花草草。

新春时节，就连寻常富足之家也会临时弄两盆梅花给家里增添几分春色。

然而，西川侯府的后花园子除了几颗长青的树木之外，一片萧瑟。

甭管什么花草，一概没有。

“啊，这……”秦栩对着面前一大片枯草色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原本她还准备了很多夸奖人家府邸讲究精致的词来着，现在看来是一个字也用不上了。

一身骑装的梁寒玉从一匹雪白的马上跳下来，笑着跟秦栩打招呼：“秦姑娘，你们来啦！”

秦栩忙福身行礼：“仓促登门，真是冒昧了。还请梁将军海涵。”

“客气什么。都说了我没把你当外人。”梁寒玉的目光锁定一身朱砂色衣裙的燕墨羽，伸手摸了摸她的双丫髻，笑问：“这就是小墨羽吧？真可爱。”

“梁将军新年好！”燕墨羽一脸敬仰地拱手行礼。

“嗯，乖。”梁寒玉又跟燕霖点头打招呼，然后指着身后的大片空地说：“这边是个马球场，那边是御射场，那边可以玩射箭，投壶，捶丸也行。你们想玩什么，我都安排好了。”

秦栩暗暗地叹了口气——好家伙！真不愧是武将世家，这哪里是花园子啊？这分明是个练武场。

“我都喜欢！”燕墨羽像是出笼的鸟儿一样张开双臂转圈儿，“姐姐，马球，蹴鞠，射箭！还有捶丸……我都想玩儿！”

梁寒玉笑道：“好，今儿就让你玩个痛快。”

“……”秦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
“可是将军，就咱们四个人，玩不起来啊！”燕墨羽看着偌大的场地，犯愁的看向梁寒玉。

“稍等，他们应该就要到了。”梁寒玉话音刚落，就听见旁边有人叹了一声：“这园子三年没来了！一切还是老样子。”

燕墨羽寻声望去，立刻垮了脸：“他怎么来了？”

梁寒玉一看燕墨羽皱着眉头的小圆脸，立刻笑着揽住了小丫头的肩膀：“怎么，你跟他有仇？”

小丫头的圆脸皱成了包子：“也没有……就是，回回都打不过他！太窝火了。”

梁寒玉对软乎乎的小姑娘一向没有抵制力，尤其是燕墨羽这种自带暴力的可爱小姑娘：“那……今天咱们俩联手，在马球场上打败他？”

“好啊！好啊！！”燕墨羽像是已经看到穆旭东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，顿时兴奋地摩拳擦掌。

穆旭东在秦栩身边站定，抱着双臂懒洋洋地叹道：“栩栩啊，看样子今天只有你能帮我了。”

秦栩轻笑挑眉：“我为什么要帮你？”

穆旭东扭头看着她，惊讶地问：“怎么？你不跟我一队，难道还要跟她们俩联手打我？”

“我真心是为了你好。我若是跟你一队，你只会输得更惨。”秦栩轻笑道。

穆旭东只当秦栩是故意这样说，便笑道：“没关系，为了你，输了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
“梁将军自然不用说了，阿羽拳脚功夫好，骑射也不差。她俩联手，可是很强的。不如你跟燕大哥一队，我去那边观战。”秦栩真诚地给出建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