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章 锦宓

秦栩的脑海中闪过元祚冷清的神色，随即又浮现穆旭东那修长的身影和冷彻的凤眸。两个人的脸互相交叠的瞬间，最后定格为穆旭东那张秾丽与阴郁并存的面容。

“连我都不说？”罗诗筠盯着沉思的秦栩。

秦栩笑道：“我跟姐姐还有不能说的？是真的没有。”

“骗我。”罗诗筠斜了秦栩一记白眼。

燕墨羽看看秦栩又看看罗诗筠，认真地说：“诗筠姐姐，我姐姐说的是真的！她现在只想赚银子，等我们家夫人肚子里的小少爷生下来，给他最好最富足的日子，其他的什么都不想。”

“行行行！当我真不知道？你们俩是一个鼻孔出气的！”罗诗筠没再纠结秦栩的心上人是谁。

管他是谁呢，只要不是何明珏，她就可以不用收着自己的心思了。

南林苑原本是皇家举办各种集会的场所，设施齐全，场地开阔，且为园林式设计，也有供人休憩更衣的亭台楼阁。

之前弘德皇帝在位时，因穆皇后出身武将之家，经常在这里举办击鞠、射柳、捶丸甚至小型兵演等活动。

后来元祚在这里伤了腿，嘉熙帝身体羸弱多病，周皇后也不喜欢这些骑射之术，所以这几年来南林苑有些冷清。

花朝节这日，南林苑被精心收拾后，一改往日颓态，入目自是欣欣向荣之景象。

秦栩等人到的时候，已经有很多人休息的亭子里品茶闲聊了。元莘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左右张罗，看见秦栩则更是高高兴兴的迎上来。

见礼寒暄后，元莘拉着秦栩说：“你们的座位就在我母亲旁边，走，我带你过去。”

秦栩忙顿住脚步：“这，这不好吧？”

元莘笑道：“座次是我母亲安排的，谁不服就找我母亲说理去呀。”

秦栩心中明白元钰这样安排座次是因为自己治了嘉熙皇帝的病，还为太后调制了药膳。

但这样的安排无异于向所有贵眷宣布秦家独受天家恩宠。这种遭人羡慕妒忌恨的事情，秦栩心底有些抵触。

元莘见秦栩站着不动，又说：“双珹会陪着你。那天在皇祖母的延寿宫，我看你们两个脾气很是相投啊！难道你不想跟她说些悄悄话？”

这个理由秦栩无法拒绝。她今日来参加这场马球会，就是想跟双珹说说话。

正在跟韩亦姮聊天的左问霜，眼看着秦栩被元莘引到主位旁边的席位上，直接撇嘴说：“怎么竟把她们安排到了那个位置？不管是按辈分还是按身份，她都排不上号啊！”

“谁？”韩亦姮转身看去，一时拉下脸，“我说是谁呢！现如今她可是大红人！秦大人身为本科主考大人，深受新科进士们的追捧，可谓风光无限呢！”

“姐姐说的是呢!”左问霜心中百般不服，但因为来之前家里人一再叮嘱她不许惹事，便也只好忍着。

“咦？二表嫂来了。”韩亦姮看见被左右簇拥着走过来的左茹雪，忙拉着左问霜迎上前去。

左问霜上前挽住左茹雪的手臂，亲昵的叫了一声：“大姐。”

“你们来的倒是早。”左茹雪一身月白长襦配宝蓝色金线绣牡丹百褶裙，在姹紫嫣红之间分外出挑。更出挑的是她手里牵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。

那小姑娘明眸皓齿，粉团玉琢，一脸纯真可爱，端的是个美人坯子。

“这就是宓儿吧？两年不见，竟长这么大了！”韩亦姮亲密的拉了小姑娘的手左右打量着。

“给表姑姑请安。”小姑娘朝韩亦姮福了一福。

“真乖！”韩亦姮忙从手上脱下一个金丝缠宝石莲花的镯子套在小姑娘手上，“过年的时候也没见你，你是随大表哥回京的吧？这个便当是我补上的压岁钱。”

余锦宓，余郩的长女，这次余郩回京只带了她一个家眷，他的妻子和儿子都留在了海宁。

“二婶儿？”余锦宓抬头看向左茹雪。左茹雪点了点头，她方接了镯子，又朝着韩亦姮行礼道谢：“谢姑姑。”

“不用谢。你喜欢就好。”韩亦姮又笑问：“有些日子没见着表嫂了，前几日听闻身上不爽利。如今可大好了？”

“我身上已经好了。但家中琐事繁多，我本不欲来凑热闹的。只是长公主府下的帖子，听说太后娘娘也来凑热闹，总不好推脱的。”

左茹雪笑得如沐春风，又问韩亦姮，“过几日你就要娶新嫂嫂了，家里定然忙乱，想必姑母不得闲了？”

韩亦姮忙说：“迎娶之事已经安排妥当了。只是……母亲前些日子过于劳累，又不愿出来吹冷风，只在家里静养呢。”

韩青峰的夫人余氏一向自视甚高，虽然养出来的一儿一女都不怎么样，但她却一心要给他们寻最好的姻缘。

韩俊竑的原配是裕王的孙女，虽然不是皇族，但异姓王爷的血脉也足够尊贵，然而这位贵女天生身子弱，性子又要强的很。

她嫁进来半月功夫，便把韩俊竑的侍妾们都打发了，韩俊竑的一切起居出入她都事事操心，后来怀了身孕依旧不放手，结果不慎小产，死于大出血。

于是这两年韩余氏便一门心思给儿子续弦，秦隽清一家入京后，她就看上了秦栩。先是怕太后要为秦栩和元祚赐婚，便没敢动作。

后来中秋宫宴出了那档子事，她便觉得秦栩嫁入皇族是不可能了，又因余时飞要拉拢秦隽清，他们便找了媒婆去秦家提亲。

无奈，秦家根本没把韩俊竑放在眼里，媒婆连罗琉纾的面都没见到，便被一个丫鬟给打发出来。韩余氏正要想办法扳回这一局，韩俊竑就被莫名其妙的套了麻袋……

即便如此，韩余氏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娶孙幼蘅。

在她眼里，孙茂润失踪，孙经武被流放，孙家连空架子都维持不住了。孙李氏粗鄙不堪，孙幼蘅既没有样貌，也没有品行，简直蠢笨如猪。

这种人便是嫁入寻常商贾之家也是烧高香，凭什么做韩家的嫡子宗妇？！

然而家族联姻已成事实，他们之间是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余时飞让他的继室夫人亲自登门说亲，韩余氏不能把娘家嫂子给得罪了。

老话说，为女活到八十八，留着娘家做个家。

女子在夫家不管有怎样的体面，若没有娘家做后盾，那些繁华富贵都是昙花一现，是没根基的。

如今韩余氏的心情，或许韩亦姮不懂，但左茹雪一定懂。

因为她已为人母，又掌管余府内宅，各种利益关系她都懂，为儿女打算的心情她也懂。

左茹雪同韩亦姮说了几句闲话，便有长公主府的管事嬷嬷上前来招呼她入座。

“走吧，我们去那边坐下说话。”左茹雪带着自家妹子和韩亦姮跟着管事嬷嬷往席位走去。

马球场观摩的席位位于球场北侧一字排开，左家姐妹身为户部尚书之女，位次并不低，但恰好就在秦栩这一席的另一侧。

“哟，这不是秦姑娘么？”左茹雪不是左问霜，她早就被打磨的世故圆滑，见着秦栩便带着余锦宓过来打招呼。

秦栩早就看见她了，也猜到这妇人一定会来打招呼，便笑意盈盈地站起来，福身还礼：“余少夫人安。这位小姑娘应该是二少夫人的侄女吧？”

“秦姑娘说的不错，这孩子正是跟随她父亲回京的。今日刚好有机会带她出来见见世面。”左茹雪说着，目光落在燕墨羽身上，“哟，这位小姑娘是……”

其实她早就听说秦栩身边有一个十来岁的江湖女孩，而且这女孩被秦栩视如亲妹，秦家不但送她去陆翁学堂读书，还因为她，把左钊鄞和左问霜逐出了学堂。

这等恩怨若是换做别家，早就瞪起乌鸡眼了。偏偏左茹雪只当没那回事儿一样，亲切地笑着问：“这小姑娘好生俊俏，是哪家的千金呢？”

“我妹妹，墨羽。”秦栩微笑着拉过燕墨羽，“墨羽，这位余少夫人是你的同窗左问霜的长姐。”

燕墨羽很是乖巧地向左茹雪福了一福，甜甜笑道：“余少夫人跟左问霜一点都不像。莫不是同父异母？”

左茹雪再好的涵养也有些端不住——这个卑贱的野丫头果然有气死人的本事，怪不得自家弟弟妹妹都因为她而在陆老夫子面前失仪。

“阿羽莫要胡说，余少夫人是左尚书的嫡长女，问霜姑娘是她的嫡亲妹妹。”秦栩低声斥责着。

燕墨羽忙又向左茹雪福了一福：“对不住，是我错了。还请余少夫人见谅。”

左茹雪心中恨不得把燕墨羽大卸八块，此时也只能端着笑脸说：“都说，不知者不怪。更何况你这么水灵可爱的小姑娘，我见了你喜欢还来不及，怎么舍得怪你呢。”

燕墨羽嘻嘻一笑，对着左茹雪竖起大拇指：“人都说，宰相肚里能撑船。少夫人不愧是打理宰相府中馈的人，有这般能容人的雅量。换做我定然做不到这般宽容的。”

这种话，若是在哪家夫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是极大地讽刺。可偏偏燕墨羽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，况且她又生的稚嫩，说话的时候乌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人，一脸的纯真诚恳。

若说她是嘲讽人，那是谁都不肯相信的。可偏偏，左茹雪就是觉得这番话是明晃晃的讽刺。

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？余宰相的宰相之位虽然还留着，但他迫于形势称病在家，手中权柄已经一点一点被宸王拿回去了。

秦栩看着左茹雪那张快要绷不住的脸，微笑道：“我们别只站着说话，二少夫人，请坐。”

左茹雪才才不想坐下，她现在只想走：“不了。我刚来，还有几位世家夫人没打招呼。秦姑娘请坐，我先过去了。”

“少夫人一向周全，是我等学习的楷模。”秦栩微微一福，“少夫人请便。”

“我们回头再聊。”左茹雪欠身还礼，带着韩亦姮左问霜走了。

燕墨羽悄悄地拉了秦栩，问：“姐姐，她是傻子吗？我都那样说话了，她怎么都不生气的？”

罗诗筠轻笑道：“她不是傻，她只是认清了形势罢了。若是换做去年这个时候，她还能等你说这些不冷不热的话？”

秦栩心里一直想着余锦宓，叹道：“倒是余郩的女儿，养的好模样，也是个懂事的孩子。”

“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，但瞧着今日这架势，余家还不知道是打了什么主意呢。”

这世上没有谁比秦栩更了解余时飞，这个人为了利益，嫡亲骨肉都能舍弃，更何况隔一辈儿的孙女？

然而满京城里纨绔公子虽然多，能被他瞧上眼的却没几个。这次他是瞄准了谁呢？

“咦？何公子呢？”燕墨羽一回头，见原本坐在榻席间的何明珏跟罗良逸都不见了踪影。

“那不是么？”罗诗筠指了指不远处的席位。

那里是一桌年轻公子哥儿们，有郁楷安这样的文臣家公子，也有周鹿鸣这种皇亲国戚家的纨绔，一群五六个人都围着何明珏说笑呢。

“何四哥竟然能跟那些人玩到一起，可见并不是个迂腐书生。”

左茹雪带着余锦宓同几家权贵夫人们打过招呼，便去了兵部尚书曾梁的夫人席位上。

曾夫人娘家单薄，但曾梁一向是太后的心腹，瞧着兵部尚书的面子，曾夫人在这里也颇受瞩目。

寒暄过后，曾夫人请左茹雪落座，又夸赞余锦宓容貌秀美，颇有当年太夫人的风韵。

曾夫人说的自然是余时飞的原配孙氏。当年的孙氏可是数得着的美人儿，她膝下两儿一女，容貌都是极为出挑的。否则余敏熹也不能得嘉熙皇帝宠爱多年。

左茹雪听曾夫人夸赞余锦宓，便笑着扭头说：“宓儿，曾四姑娘是都城数一数二的投壶高手，你不是一直说想请教的吗？不如趁着此时比赛尚未开始，先去那边玩儿吧。”

余锦宓跟曾蓁儿起身离开，曾夫人便笑问：“左娘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跟我说么？”

左茹雪王曾夫人跟前凑了凑，笑道：“夫人是个通透人儿，我也不绕弯子了。我们家宓儿眼看到了说亲的年纪，想着夫人您人缘儿好，人脉广，看有没有哪家合适的孩子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