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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

虞清说的很慢,每一句话,都让在场人的心头一紧,面色沉重。

三人沉默不语,场面一时间陷入了静滞。

虞恙低眉敛目,沉默了半响,才抬头看向,抓着自己手臂不让自己走的虞清,以及倚靠在虞清身旁沉默不语,看着她的荀芫禾,缓声开口:“爹爹打算怎么做?”

没有替虞清复职升官的喜悦,也没有被指婚安排的愤怒,只有一种很平缓的淡漠。

两个条件并行,那就不能只择其一,要么全选接受,要么全都不选放弃。

所以,虞清才会抓着她,不让她走,听完他说完,让她来做决断。

这件事,关键在她。

可——

虞恙慢慢地站直身体,以俯视的角度看着虞清和荀芫禾,两人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,她还能怎么说?

虞恙看着虞清微微仰头,直视着她,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并没有因为被罢官放逐,回乡禁足,而有丝毫的蒙尘,反而相比之前更加的坚韧深邃,也更加的直白明确,不管是神情还是言语都在说:“我要回去。”

一言一行,都在表明他的决心。

虞恙撇开视线向下,虞清抓着他的手臂持续用力,她能感受到他的决心衡意,她的手臂手臂也能感受到麻木的疼痛。

“恭喜父亲了。”

虞恙微微一笑,道了声恭喜,伸手覆盖上了虞清抓着他手臂的手,一点一点的将他的手臂拿下,“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。”

说着虞恙就朝虞清荀芫禾两人规规矩矩的行一礼,转身就打算离开。

却听,虞清说:“不用着急。”

虞恙转过身,回头看向他,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。虞清抿直了唇,抬手示意对面已经空下来的摇椅,让她坐下来他们慢慢说。

虞恙扫了一眼因为主人离去而轻微摇晃,还未停止的摇椅,又扫了一眼离去的主人,抬步过去坐下,身姿舒缓,腰椎省力,确实比小板凳舒服多了。

虞清见虞恙落座,才说:“既然要离开了,那有些事情就要处理好。”

“父亲看着办就是。”

处理事情?

是琅莘舍的事?

是味香坊的事?

是集买土地的事?

还是与蒲韦的定亲一事?

不管是哪一件事,虞清既然摆在明面上谈,说明他内心已然有了决断,还用着问她?

不过是知会一声罢了。

她有再多的意见,说了有用吗?

更何况,现在的主动权根本就不在她这,她既然做出了妥协,那已然就没有了选择的权利。

虞恙干脆学着荀芫禾,往椅子上一躺,闭上眼来。

“行。”

虞恙这副无所谓,听之任之的态度,让虞清有些头疼,眉头微皱,眼里更多的是疼惜,爱怜和怅然,这事终究是他为了一己之私亏欠了她。

虞清拍拍荀芫禾的手,示意她起身,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外走。

虞恙明显不想搭理的姿态,那有些事情就只能劳烦荀芫禾了。

只是在劳烦之前,还得和荀芫禾好生说道一番,不然,她这会儿有多少的心平气和的握手支持他,待会儿就有多少的暴跳如雷的指脸反对他!

翌日,放榜。

蒲韦他们起了个大早,从柴扉小院赶到肃穆贡院,已然是巳时了。

贡院长街外的影壁前,已然被围的水泄不通,人声喧哗。

“你就在这等我。”

蒲韦照顾着唐彬的身体,让他在茶楼一楼寻一个坐处,自己去看榜。

“劳驾。”

唐彬看着不远处拥挤异常的人群,不好意思地接受了蒲韦的好意。

虽说,看榜的人多为书生、文人、他们的亲朋好友、凑热闹的百姓。以及往返奔跑的领了银钱跑腿的小厮。

唐彬虚看过去,一个个身手灵活敏健的穿梭在人群里,虽然因为着急,不时碰到人,也只是口头抱歉了两声,就头也不回的冲进一旁的茶楼里回信。

就他这身板,推推攘攘之间,怕都够他喝一壶的了。

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给蒲韦添麻烦。

茶楼老板知晓今儿是放榜之日,所以特地在一楼增设了特别多的宽凳,便宜又实惠的供来往的人进来暂歇。

唐彬他们来的时间不算早,所以整个大厅里面已然是人为满患,勉勉强强地寻了一个角落坐下,不适的捂了捂耳朵,周遭实在是喧嚣闹顶,却也让唐彬坐下来才一会儿,就听到了特别多的消息。

比如说城西某员外郎的老郎君,备考十几载了,年年都差一点,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上榜?

比如说某某某落魄书生,颇有才情,嘴甜的很,哄得楼外楼里的美娇娘为他拿了赎身钱,才有机会参加秋闱,不知高中后会不会做那薄情郎,还是抱得名利美人归?

比如说某家乡绅,在考试之前,就已经预备好了一些种子选手,这会儿已经派人混在人群里了,只等他现身。

比如说某某家小郎君,明明是个酒囊饭袋,大字不识几个,还想来考举人,真当外人不知道他那个秀才功名是怎么来的呀,也不怕露馅了?

比如说某某家的郎君师从名师,寒窗苦读数十载,一定能榜上有名,名列前茅。

......

议论纷纷,消息纷杂,给唐斌听的有点耳不暇接,脑不连贯。

不由有些失笑的摇摇头,坊间的八卦消息真是流通啊。

刚刚感慨完,就见蒲韦逆流过来,让他同他一起去贡院内拿高中的公文。

“!”

唐彬面上一喜,带着弱气的眉眼,都看着精神了几分,连忙借力起身,不小心按着旁边跟他同座的客人,谦意的回首道歉。

客人不甚在意,摆摆手就当这事过去了,只是在他们走出茶楼时,立刻倾过身子,对着旁边的人说:“瞧见没?就那两个,嗯,俊俏的和瘦鸡的那两个。我跟你们说,以我这双慧眼,在这茶楼看了十几年了,准是中了,虽然面上不显,但那神情举止,绝对藏不了!”

那人说的笃定,旁边的人却有些不客气的笑了出来,“就你?斜三眼,你别看着书生打扮的,往外走的,就觉得他中了,好不好!”

“唉你——马歪嘴,你咋不信人呢!我说他们中了就绝对中了,不然咱们跟上去看看!”

“走呀!斜三眼,看谁看的准!”

谁都不服谁的两个人,说话间已然撸起袖子,就要往外走,却被旁边的人拦下:“两位大哥,不用去看,我认得这俩人。”

两人回头一看,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婆子,秋分时节,手里还拿着一把干花团成的蒲扇,一摇一摇的,脸上尽是知晓之色:“那高高瘦瘦的俊俏郎君,是城东郊外的蒲家人,别看年纪小,可是榜上甲等第五名呢!”

“哟!——”

“至于那身子孱弱的郎君,说是赶考来蒲家暂住的,虽不知学问深浅,但应该算是他家的亲戚,想来也考的不错呢。甲等三十二名呢!”

“哟!——两个都中啦!”

周围闻声侧过身来,都露出了一阵哗然之声。

斜三眼当即就得意地向马歪嘴挑衅的扬了扬头,给马歪嘴急得嘴巴更歪了,张嘴想继续说什么,旁边就有人凑过来打断:“如此郎君,可有婚配呀!”

“文麻子,想啥呢?!”

花婆子声音尖锐的指着人群后面冒出来,故意变化声音的一婆子,扬声大骂:“我蒲家村的人,你都敢抢?”

文婆子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了,也不装了,索性站出来,朝四周笑笑,大声说:“好儿郎自然是谁家都想要,我替大伙问问,关心关心,有什么不对?还是说你蒲家村的人只做蒲家村的媒,不做外面的村子的媒了?大伙说是不是?”

“是啊,是啊!”旁边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,顿时起哄起来,“我二婶子娘家的婆家的小女郎,长的可是貌美如花,贤良淑德耶。”

“我那隔壁的三妹子的小姨姐,出落得的水灵灵,还会识文断字,这才好嘚勒!”

“去去去,你那算什么?我那表妹——”

......
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,气愤十分高涨,文婆子在人群中间,对着已然怒气上涨的花婆子,甚是得意的挑眉弄眼。

花婆子本意是借着他们蒲家村,一下子出了两个举人的名头,来拉头牵线做媒的。

能出举人的村子,想来族里、家里、主家的学习氛围浓厚,一定能吸引不少为儿女子孙考虑的人家。

举人老爷他们是不能妄想的,可若成为举人老爷的亲戚,或者儿孙有望成为下一个举人老爷,这有何不可呀?

可偏偏,横生插出来文婆子这个搅屎棍,花婆子的算盘算是要被落空了,或者说是为她人做嫁衣了。

自然是心有不甘,怒火中烧,看着周围闹得起劲的人,顿时没了兴趣再留在这,直接嚷嚷:“你们这些穷酸骨头,别白日做梦了,如此郎君,还轮得到你们肖想!”

“就问问嘛,看把花婆子你急得,人话都说不来了。”

“就是,人长一张嘴,还不能让人家说了!”

“不就是城东蒲家和虞泊宁家的好事将近嘛?这些个消息,谁不知道?”

“你,你,你,你知不知道?”

“我们都知道啊!”

“可我们谁当真?”

“亏你还是做媒婆的,一点风吹草动就信以为真!”

“哈哈哈是不是?”

在场人笑作一团。

虽然说无风不起浪,他们也见着虞家女君同蒲家郎君,两人同游蹴鞠会的场面,可虞家没有明确表明,那就说明一切属于未知。

之前儿,已经被流言蜚语闹过一次是非了,如今再来,百姓们就没那么容易相信了。

毕竟,虞蒲两家,怎么看怎么地位悬殊。

虞泊宁是被罢官返乡了,可船烂了还有三千补丁,蒲家一个没落的寒门,蒲家郎君或许未来可期,是状元之才,是宰辅根苗,是大儒圣贤,但一切都太遥远了,至少现目前两家并不适合,除非他们愿意来一场长远的此消彼长的联合。

他们虽然想不到如此深刻,但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
一番奚落嘲笑,花婆子气得脸通红,手指着叫嚣着最大声的那几人,撂下一句:信不信由你们!就推搡着人群离开,离开前特别愤恨的瞪了文婆子一眼。

文婆子得意洋洋的接受了,笑得猖狂的双手叉腰的瞪了回去,扭着腰混入人群,继续听他们的侃侃而谈。

花婆子气急败坏的离开,对于他们的呲笑之语其实也是认同的。

可身为蒲韦的同村人,确实见着虞家马车进出过,见过蒲家牛车带着礼物去往三心庐,也见过蒲韦在秋闱之后忙活着为虞家办事,她也旁敲侧击的探过刘喜,多个信息结合,她这个做媒了大半辈子的判定,虞蒲两家或有其他不一样的干系。

至于究竟是什么干系,还是只能看虞蒲两家,什么时候对外说了。

这样的话,她刚刚临走之前的放话,也不算是空话?

花婆子晃晃脑袋,不再多想,打算就此打道回府,穿过人流来到今早搭的驴车来时,蒲老六停车的角落,那儿还站着几个同行来的人,见着她打了声招呼。

花婆子回着问:“蒲老六呢?”

人在旁边等,驴车停在那,车上面摆放着堆积的物品,不见驴车主人。

一人朝花婆子身后指去,蒲老六正抱着比他还高的货物,带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,嘿哟一声落地,溅起一地的灰尘。

花婆子呸呸两声,站远了一点,看着忙上忙下的蒲老六喊道:“蒲老六!完了没?什么时候回去?”

“马上,帮把手!”

蒲老六头也没抬,招呼着她让她帮忙抬上去。

花婆子不愿,一旁的同行人好心的上前,蒲老六不由得剜了她一眼,爬上驴车,让她快点!

“快什么!不是人没来齐?”

话是这么说,花婆子却扭动着身体,率先爬上了驴车,抢占了前排宽敞的位置。

她才不要挤在货堆上呢,脚都伸不直!

“那你催什么催!嫌慢,自己驾自家的牛车!”

蒲老六对花婆子没什么好脸色,勒紧绳子,鞭子一扬,驴车呦呦两声,动了。

花婆子撇撇嘴,不想理会蒲老六,这时节,黄牛正当力呢,她怎么舍得拿它驾车。

若不是同乡,便宜,顺路,当她想坐这破驴车?

花婆子一肚子气,不敢乱发,只得在车内人身上找点啥,瞧来看去,连忙拍了拍车板:“喂,不等蒲秀才他们?”

今儿,她们不是同蒲韦他们一起来的嘛?这会儿怎么不见人?

同车人笑道:“他们先走了。”

花婆子疑惑:“走路回去?”

同车人好笑:“想啥呢,是马车来接的。”

花婆子好奇,打探,想往某个方向带:“马车?谁家的啊?是不是虞——”

驴车突地停下,打断了花婆子要问的话,也将她的身子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倾,给她吓得脸一下子就白了。

“吁啥!”

蒲老六回头,满脸厌烦,骂她:“坐好,摔出去我可不管!”

花婆子将嘴唇抿住,知道蒲老六说话做不得假,不再言语。

手也慢慢地挪到车板处,抓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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